Gary Yau | 香港路牌與監獄體保育
Gary Yau，一位二十多歲的香港人，2016年創立「道路研究社」，花了幾年時間為香港僅餘的5、6百塊「監獄體」路牌作記敍， 並透過出書、帖文，重現「監獄體」—— 香港特有的中英雙語路牌字體，分享道路相關知識。
“繁體字本身的結構相對複雜，筆劃之間的空間很小，這種「密質質」的空間佈局展現在監獄體路牌上，就像我們這個城市的景觀。同時，監獄體兼容着不同寫法的中文字詞，又具備路牌所需的快速辨識的特性，絕對是一套靚的路牌字體。”
記者：Silenceisblue, 墨水子
英文翻譯：Alex Rednaxela
編輯：Zucchhi
相片：SL
所謂「巴膠」
小時候的我，就喜歡坐巴士，一路上看著街景，總愛看看馬路上的文字和圖案。我記得，爸爸曾經送給我一本書 —— 《字型散步：日常生活中的中文字型學》，啓發了我對觀察香港城市中的文字與及字體設計的興趣。
這些年來，在拍攝路牌、搜集資料時，意外地結識了好些志同道合的朋友，令本來只有一人的「道路研究社」慢慢地擴展起來。緣自路牌，也引發起自己對其他道路元素的興趣，例如道路設計，仿製「監獄體」等。同時，因為在社交媒體上分享資訊，路牌、馬路小知識等，引來網民關注，反應熱烈。凡此種種，已經超越了所謂「巴膠」的範圍和想像。
路牌的功能和字體應用
香港的道路設計整體而言源自英國的道路守則，多年來經歷本地化的洗禮，注入香港特色。
公路上，路牌的訊息講求易見易明，為駕駛者提供精確資訊，引領他們安全、順利地抵達目的地，同時令道路交通𣈱順。
英文的路牌字體「Transport」，1957年在英國面世，隨後逐步在公路上廣泛應用。Transport 字體設計上著重清楚易見，字型線條清晰，粗而實，並以圖案先行，務求令駕駛者在遠處已能辨識路牌上的訊息。
我在澳洲、香港都有駕駛經驗，香港的的路牌資訊整體良好，澳洲的反而有所不及。在澳洲，路牌上所有字都是大楷，遠看像一堆模糊的字塊，密密麻麻地擠在一起，很難看清楚。相反，香港的路牌英文應用以大小楷標示的 Transport 字體，中文則用台灣常見的全真粗黑體或香港「監獄體」，訊息清晰顯示，易見易明。
香港、英國路牌的同與異
來源：道路研究社
雖然香港路牌系統源自英國，但兩者之間也有大不同之處。首先，香港路牌有中文繁體字，路牌訊息中英對照；第二，香港高速公路的路牌是綠色，一般路段的路牌是藍色，但英國路牌的顏色卻正好相反。何解？英國方面，原因是英國的高速公路段大多與林蔭、綠色植物相隣，為免撞色混淆，就把藍色用在高速公路的路牌上。
香港呢？香港與英國路牌顏色剛好調轉的原因，我們未能從官方途徑查證，但翻查資料後，有一些小發現。
香港在1965年之前並沒有高速公路的概念，隨後的經濟發展，才衍生對高速公路的需求。1994年，運輸署决定香港高速公路路牌採用綠色，而非英國的藍色。我們估計，這一决定是為了避免如採用英國的藍色，即要大規模地將一般路段採用多年的藍色路牌一律轉為綠色，造成浪費。
有趣的是，香港路牌顏色不跟英國，卻又讓香港的路牌顏色和亞洲地區接上了軌，和南韓、日本的一樣，成為東西文化混雜的另一部分。
香港特有的「監獄體」路牌
香港特有的「監獄體」路牌是由被囚人士製造的，至於為何如此，並沒有文獻記載。而懲教署負責製作的路牌包括地點牌、常規牌（例如：「不准駛入」）。
從字體上來說，監獄體夾雜新、舊字的寫法，看起來有點像壓扁了的「金梅粗黑體」。監獄體路牌的製作過程經由不同人員，而當年又沒有電腦，只能用人手𠝹字，卻能製造出風格統一的路牌，實在非常有趣。
我認為監獄體有其獨特的美感和風格。繁體字本身的結構相對複雜，筆劃之間的空間很小，這種「密質質」的空間佈局展現在監獄體路牌上，就像我們這個城市的景觀。同時，監獄體兼容着不同寫法的中文字詞，又具備路牌所需的快速辨識的特性，絕對是一套靚的路牌字體。
再者, 監獄體還帶着年代的印記，它誇張的「喇叭口」便是佐證。本來，監獄體字體偏大，幼細的的筆劃已可應付有餘，但監獄體卻偏偏有着喇叭口，這可能正是源自當年印刷廠的放大型字粒。
我研究監獄體是從大學時開始的。雖然人在澳洲，但透過互聯網可以參閱各種資料和文獻，進行一些研究，慢慢地建構出香港道路設計和演變的粗略概覧，亦大大地增加了我和社員們對香港道路設計、路牌字體歷史的興趣。
來源：道路研究社
如何為監獄體保育
中文的通用文字約13000字，常用字大概7000字。我和團隊的成員們正在努力建構監獄體字庫，以達成常用字所需。在建構的過程中，最大的困難是路牌的用字大多是路名和地區名，涵蓋的常用字很少，我們只能透過仿製和部首調換來造字。一般而言，我們會先拍攝路牌作記錄，然後用電腦進行線條勾劃、調校、構成等工作。
另一個困難是，香港的監獄體路牌只剩下500-600塊，我們要趕及在新路牌換上前為每一塊僅存 的監獄體路牌拍攝、做記錄。
早前，我出版了一本書，記錄了香港道路、路牌的變遷；在中環大館一個相關的展覽中，監獄體的研究也在展出之列⋯ 。所有這些都成為監獄體的歷史記錄。
來源：道路研究社
換新路牌 = 進步？
隨着道路的翻新工程，舊的監獄體路牌每每會被悄然換走，消失於歷史；但更可惜的是，這些越來越碩果僅存的舊路牌有時甚至會意外地「遇難」。例如，年前由於路牌上元朗的「朗」字的寫法遭到質疑，惹上是否寫錯字的争端，於是，路牌被貼上「膏藥」；其後即使經過冗長的程序，並判斷為並非寫錯字，但路牌上的「膏藥」還是歷久不除，真是難看死了。其實，中文字博大精深，寫法多樣，約定俗成，又何必拘泥呢？
本着依據道路標準的原則，如果路牌狀況良好，不會構成危險，而又資訊依然准確的情況下，舊路牌是毋須刻意更換的。
什麼年份出品的路牌最靚？
路牌設計在2010年後有非常明顯的進步，屯門公路、吐露港公路就是很好的例子。這些公路路牌是靚緑色，應用 Transport 字體，訊息清晰，排版優良。
什麼年份出品的路牌屬次？
我們認為應該是1996年至2010年的出品。這段時間製造的路牌無論顔色及排版均欠佳，而應用的字體是 「Arial」， 不是「Transport 」。究其原因，可能是因為1996年開始使用電腦做路牌設計，當時電腦的字庫沒有 Transport， 於是便退而用「Arial」；又可能是1997年前後有較多公務員離職，影響了路牌質素。
去舊迎新是每個城市都要面對的現實。新舊路牌交替之時，也是我們探索路牌與香港獨特的城市視覺的時機。
“我係Gary Yau，我係香港人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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