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轉載】阿明 | 19歲理大留守者: 「時代選中了我們。」

19歲的中四學生,是前線勇武抗爭者。為了全心全力投入社運,他決然選擇了退學。

我認為生於這個時代,盡力守護家園是我們年輕人的責任,我們是被選中的一群,時代選中了我們。我覺得這並不是犧牲,而是為社會負責任。作為香港人,我心感「家是香港」,肩負著守護家園的責任,並要維護公義。
— 阿明

記者:眾新聞

攝影:眾新聞

插畫:Lui

留守,還是離開?

11月18日星期一晚上,我眼見多人先後離開校園,整夜都心有不甘,同時又對「投降」數字感到驚訝。我知道有人會選擇自首,但無想過是600人,聽到消息後確是呆了。校園外遍地開花多日,被捕人數都遠比投降的少,頂多拘捕100至200人,但單單當日就已經有600人投降,合共拘捕人數近千,確是駭人。

投降從也不是我的選項之一,因為投降就等同違背自己的信念,所以我寧願死也不會投降。不過,我明白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權,因此我也不會勉強他人,而我們這群選擇留守的人亦會繼續互相扶持。

手足選擇投降離開,的確令我感到失落,除了不解他們為何選這條路,我亦對自己的決定有所懷疑,不知道還應否繼續待在這裡。

即使如此,這裡仍有一些人選擇繼續留守,因為理大需要有人維繫和守護大家。而我們這些留在校園人都早已有被捕、被打的心理準備,所以只求抗爭至最後一刻,寧可冒險一搏,也不想失去尊嚴。當你甚麼都還沒付出過、又未拼搏過,就要因為懼怕而走出去自首,舉起雙手被捕「送頭」,何不是尊嚴盡失?

相片取自《眾新聞》原文

齊上,齊落?

「齊上齊落」是整個運動的堅實信念,但經過今次理大一役,我明白這其實很難達到。曾經有30位手足嘗試從理大C Core的斜路離開,但明明不久前才有人在那處被捕,我勸了10分鐘都無法說服他們。5分鐘過後,我就聽到有人拿著擴音器說:「尖東橋有30人被捕。」

我親眼看著他們步出理大,但我卻無法把他們勸回安全地方,當下非常痛心,甚至比近千人選擇離開校園投降時更難受。的確,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,要共同行動從來都是十分困難,而這也正是這運動的真實一面。

相片取自《眾新聞》原文

在亂世之中,我們還能生活如常嗎?

或許在社會角度而言,我的確是犯了法,但我並不是犯罪,我只是堅持自己的信念而已。我們留守理大8天,其實也是一場心理戰。校園內仿如死城,周遭四面楚歌,叫人難受。同時我亦記掛著昔日平靜的生活:5個月前,我可以無所事事地打電動、外出飲酒、結識新朋友,但今非昔比。我期望回到以往的生活,但對守護這個家的責任又放不下。這也可能是性格問題,我通常不會讓自己停下來,否則又會感到內疚,責怪自己為何面對這樣的事情都不出手相助。

抗爭路上,最難過的莫過於沒有傾訴對象,亦沒有理解自己的家人。我生於藍絲家庭,被父母痛斥「暴徒」。即使在前線受傷,家人亦從不慰問。作為藍絲的子女,父母對我說的話是:「政府做嘅嘢都係啱,你哋唔搞事,點解要派警察出嚟?(政府所做的都是對的,若你們不搞破壞,為甚麼要出動警察?)」;「你哋唔出嚟,警察就唔會開槍。你哋成日破壞,射你抵你死架,射死你咪啱囉(你們若不到處惹事,警察就不會開槍。你們終日肆意破壞,他們用槍對付你們也是你們活該,射死你們就對了。)」面對父母的奚落,我也難免更感孤單難受。

相片取自《眾新聞》原文

犧牲小我,完成大我

自6月9日的反送中大遊行,每當有公眾活動我都盡量參與。而最誇張的一次,我連續100多小時都在示威現場,每天只睡數小時。這5個月間,我認識自己多了,同時更了解自己的優點——熱誠。當我對一件事情有熱誠,我就會百分百投入心血,但這份熱誠也令我失去自己。

開學後,我發現自己無法兼顧社運與學業,為了全力投入,我選擇了退學。我的人生彷佛只餘下社運,社交、娛樂、學業和家庭都消失得無影無蹤。雖然我不是很有能力的人,但我都想用盡綿力為這場運動付出,只要有更多同樣信念的香港人加起來,能力就一定變得強大。

這無疑是一場漫長的戰役,或許需要幾代人共同努力才會成功。此時此刻,與其說要愛錫自己,我反而甘願放棄自己,因為我相信這是一條正確的路,自己往後也不會後悔。我可以把所有私事拋諸腦後,因對香港的責任和其他人的安危都比這些更為重要。

青春寶貴,或許我們會有所犧牲,甚至把它埋葬在戰場、監獄;但香港擁有的自由更是瑰寶。我認為生於這個時代,盡力守護家園是我們年輕人的責任,我們是被選中的一群,時代選中了我們。我覺得這並不是犧牲,而是為社會負責任。

作為香港人,我心感「家是香港」,肩負著守護家園的責任,並要維護公義,見到不公的事就站出來發聲,要令這個家慢慢變好,不容讓它墮落變差。雖然我不知道要等到何時才能煲底相見*,但這份初心至今卻從未改變。

我係阿明,我係香港人。

*「煲底」是香港立法會廣場示威區的別稱。反送中運動人士一直抱著同一夢想:終有一天,我們可以在「煲底」除下口罩相見。

故事來源:勇武青年思考5個月抗爭:失去自己,無法放下
(本文獲眾新聞授權轉載,並改以第一人稱記述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