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影片】Vivek Mahbubani | 印度裔香港人、棟篤笑演員——重新定義「普通的毛」—— “normal”
阿V(Vivek Mahbubani),印度籍香港人,是個獲獎無數的棟篤笑喜劇演員兼網頁設計師。在2019年10月20日的尖沙咀遊行,他曾與其他少數族裔人士於重慶大廈外派發瓶裝水予示威者。他希望透過其別具一格的視角,啟發更多人以幽默感和歡樂反思人生。
記者:Small Echoes, Tangerine
攝影師:HKers Normal, JM
影片攝影師:HKers Normal, JM
影片編輯:Tim
對我來説,被視為「不正常」是一件正常不過的事。為了讓我學習中文,母親把我送到一所中文小學讀書,我就自然而然成為班上最格格不入的那位;但作為一個小孩,我並不想鶴立雞群,只希望融入同學的圈子。其後,我花了很長的時間接受自己的身分,現在終於為自己的種族感到自豪,更能把它當作個人優勢,這可算是母親的功勞。即使我的興趣並非主流,她卻從不阻止我追求夢想;12年前她鼓勵我踏足舞台參加喜劇比賽,而正是她開放的思想推動我邁向棟篤笑演員的旅程。我從母親身上學會互相尊重,因為她總會聆聽我的意見,亦從不把任何想法強加諸我身上;而她也經常讓我放手去試,然後理性解釋她的看法,就例如,儘管西蘭花的味道古怪,她也能讓我學懂健康之餘也吃得有趣。
香港的樂與諷
在香港與眾不同是一件有趣的事,因為香港人習慣跟隨主流,盡可能避免過分突出,但他們卻沒發現生活漸漸會變得無聊。我發現當你在香港的社會地位愈高,愈會失去人性的一面,何其荒謬。但最荒誕的是,為了迎合上流人士的喜好,我需要調整笑話的深度,有時甚至需要調低幽默感以博他們一笑,或需要古板一點他們才聽得懂。
為甚麼?或許因為這類人比起聆聽,更習慣指揮別人吧;而且他們應該在自己的舒適區內過得太愜意,自我感覺良好到不想再在生命中尋找新的體驗。當你有能力聘請一個司機管送出入,就會錯過久候小巴十五分鐘後上車的那刻感動。而當你不懂如何使用八達通坐地鐵(認真?),又怎能明白升斗市民日復日的勞碌?
對我而言,創作喜劇是一種提醒:生命旨於經驗而非數算成敗。它需要靠時刻留意周圍的事物,以及接受自己並非全知全能。如母親常談:「你不會總是正確,準備好做錯吧!」
喜劇與身分
對於如何在香港「正確」地生活,每個人的心態都一直在變,兩代間的生活觀和身分認同更不盡相同。有關身分的言論往往建基於種族、膚色或國籍,而在我喜劇演員生涯初期,我的笑話都是以人種和身分為材:我可以笑談我的頭髮、鬍鬚、膚色(但你不能取笑我),又或自嘲為「鬼佬(外國人)」講廣東話(當中我最喜歡的廣東話短句是「有冇搞錯」,意即「你跟我說笑吧!?」),使觀眾拍案叫絕。不過那類笑話始終有限。
某程度上喜劇屬於影視圈的一部分。當台燈驟暗,我就不單是那個「說笑話的人」,更需要在日常生活中尋找趣味自娛,並不斷透過發問以增進及維持我的喜劇和人生。我有時會坐長途巴士,又在城市遊來留意周遭的事物,捕捉人生百態和各樣瑣碎事情。我尋找的並非是些「好笑」的東西,而是些「有趣」的事物。我每天都會寫日記反省當天做過的事,但絕也不會坐下沉思:「有甚麼好笑的笑話呢?就讓我寫一段下來吧。」剝開面層,真正的問題就會變成:「人們做每一件事的原因是甚麼?」、「它對我或我們有何意義?」、「香港人是甚麼?」、「我們是誰?」
對我來說,香港精神是一套共享的價值觀。香港是個繁忙大都市,我們都有各自的生活,而這種精神則建基於互相尊重:你不必同意我的看法,但請「唔好搞我(不要麻煩我)」。雖然彼此的競爭激烈,但就算要贏,也要贏得有尊嚴。假若我在賽跑中刻意絆倒他人而獲勝,餘生都會清楚記得自己沒有帶着尊嚴贏得這個奬牌。我們拼命工作,同時也明瞭擁有的一切都是辛勤換來的成果。而有趣的是,在抗爭之時,網民仍不忘提點大家的英文文法與發音,例如:「是Stand ‘with’ Hong Kong啊!不是Stand ‘on’ Hong Kong啊!」沒想到,我們就連叫口號時都想取得完美的100分。
喜劇與常態
無疑,我們正活在不平凡的時代,而人們更透過這機會挑戰那些一向被視為理所當然的事,拒絕安於現狀地說:「本來就是那樣,就讓它維持吧。」而這也正好為「香港人」一詞賦予新的定義。10月20日當天,我們大可以關閉重慶大廈,或對可能會攻擊我們的人復仇。不過,一群無私的年輕人竟然希望我們打開門戶,融入社區,彼此分享。
當我們站在重慶大廈門外,有人走過來對我們說:「千萬不要忘記你是個香港人!」我們握手、相擁片刻,然後他們如獲至寶地接過我手上的瓶裝水。還記得我那天說過:「香港並不是一個種族,亦非一個膚色和宗教,香港是一種精神!」人們隨之歡呼和應。更讓我高興的是,我們終於意識到膚色是一套多麼過時的系統;我們應該早就對這個話題感到煩厭!畢竟,要解決種族矛盾,並不是該刻板地「學習不同文化」,而是慢慢了解。到頭來,大家都是人,都是一樣有著同樣的信念,而所追求的也不過是享受生活。
我有一個願望,就是能夠繼續說:「我地係香港人(我們是香港人)。」我從不想它變成任何禁忌,反而衷心希望我餘生都能自豪地跟人說:「我地係香港人!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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